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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落在树梢上
张淑清
①月亮落在树梢上。父亲扛着一把锄头走回院子，月色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身后是比身影更长的路。狗哼了一声，就咽下去再叫的欲望。它从迎面吹来的风里，已经识别父亲的身份。那些由泥土、汗水，以及旱烟叶子掺杂发酵的气味，村子的狗熟悉，草木也熟悉。那是父亲的味道，一个村庄的气味。昨晚的时候，父亲就收看过天气预报，今天晴朗，万里无云。其实无论刮风下雨，父亲必然去地里走一走。 看不到庄稼，他坐立不安。父亲出门时，日头刚醒，村子的鸡鸣倒是很早，嚎一嗓子，树醒了，再吼一声，河也醒了。
②父亲进了门，肩上搭着一条毛巾， 趿拉着拖鞋，左脚拖鞋和右脚不是一对，鞋的襻带也坏了，被一根破麻布固定着，他管不了这些，只要能穿就行，父亲舍不得丢弃和他生活了很长时间的物什，窗台上躺着豁口的镰刀，墙壁悬着碎了一截的镘头，柜子立着不走针的老座钟，木头匣子卧着60 年代戴旧的一块手表，老房子换了两茬瓦，换汤不换药。这一件件物什， 和父母息息相关，每一件物什都有一个鲜活的故事，它们陪着父亲和村子，一起慢慢老去。
③父亲重复着昨天走过的路，那些弯曲的，笔直的，坑坑洼洼的小径，仿佛生长在父亲身体里的脉络，和父亲一道接受尘世的凄风冷雨，荣辱变迁。随意扯起一根，都会说出很多经历。其中一条路，曾经死过人，死过牛马骡子，也死过几只老鼠和蛇。村里人说死过人的路，谁走谁晦气。一条路没人走了，就荒掉了。父亲却不信邪，父亲说，哪条路不死人?再豪华的房子也睡过死人。生生死死，本来是自然规律。在好几个月亮落在树梢上的夜里，父亲独自修好那条路，用钁头和犁铧，开出一处田地，种上谷子和糜子，还有荞麦。秋天了，收回家，总留一部分在地上，不割，让那些鸟儿来吃，每年如此。父亲在大地上种庄稼，收获粮食，也在默默地修行【A】。父亲修的路，走到他这一辈， 就没人走了。后辈们选择城市，住了下来。住的鸟笼，像挂在一根根失去精髓【B】的树干上。
④田里的庄稼灌浆，穗子一-天比一天结实，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这个季节的谷物需要父亲的陪伴。垄上没有一棵杂草，一块石子。 父亲在地头一坐，卷上一支喇叭筒烟，一边津津有味地抽着，一边眯着眼。欣赏着他的江山。这一
棵棵庄稼，像他俗世里的儿女，亲切，又落落大方。父亲了解它们的习性，身上的每一个变化，刀疤或者风留下的伤痕，冰雹击打的淤积。父亲语速缓慢不急不躁，藏住平素的火爆脾气，说- -会儿，停下来。与它们对视一番，会意一笑，眸子里盛着世间最美好的深情与悲悯。父亲在地坝逗留很久很久，月亮落在树梢上，才轻轻推开房门，进得屋子歇息，父亲蹑手蹑脚经过我们的炕前，带进一阵风，风里是粮食的聲香，是大地上好的、不好的消息，还有那些个忧郁和欢乐。
⑤年少时，我们曾跟着父亲，跟着一-匹犁地的马， 跟着飘浮的白云，在大田内走来走去。天蓝得- -尘不染，父亲在前，我们在后，心中无比的踏实。一天的时间，在大田里度过，直到月亮落在树梢上。马来了，又去了。把地蹬了一遍又一遍。 马车和犁铧穿过田野，穿过浓烈如酒的月色， 将谷子，豆子，稻子，麦子运回家。只是那样的日子，多年以后是用来怀念的。月亮落在村庄的白杨树上，守着月光的人愈来愈少，他们毅然决然去了远方。
⑥现在我所住的城市里，月光偶有落在树梢，不及村庄的浑圆和悲壮，缺少什么呢?也许是一种精神与气场。 它如我一般，孤独，失去故乡。我看着它，心中泛出丝丝惆怅。
(选自 《思维与智慧》，有删改)
1、请从第(3)段【A】【B】两处加点词语中任选一个，联系上下文谈谈你的理解。
2、文章第(5)段为什么要写年少时跟着父亲和马去犁地这一情节? 3、文章结尾处说“我看着它，心中泛出丝丝惆怅”，此时“我”的内心会有哪些复杂的情感呢?
4、联系全文，说说文题“月亮照在树梢上”有何妙处。
答案
1、选A。修行是指修养德行。这里指父亲不仅种田，还有这心存慈悲的美好品德。
2、文章第(5)段写年少时的农村生活简单朴素，和后来在城市生活时的孤独惆怅对比，突出对过去生活的向往和家乡的思念。
3、文章结尾处说“我看着它，心中泛出丝丝惆怅”，此时“我”的内心有对过去农村生活的怀念，对父亲的思念。
4、文题“月亮照在树梢上”，营造了安静祥和的氛围，很自然的引出了过去农村简朴的生活和父亲的美好品德，直接烘托出父亲的勤劳和踏实，表达了作者对父亲的赞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