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易得，佳人难觅
————自“三大传奇”谈才子佳人故事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中国语言文学专业 中基班 王怡然 200800050071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我对“佳人”一词最初的印象就来自于李延年这首名动京师的佳人歌。细细品味《汉书·外戚传》中短短的描绘，猗兰殿上白衣似雪舞袖飘飘的大汉盛世气息似是扑面而来。
“佳人”一词很早就出现，宋玉曾经在赞美其邻家女子时道：“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美丽到虚幻的“佳人”形象自此渐入人心。
悠悠时光，跌宕岁月，“佳人”一词被代代文人不断演绎，如陈酒佳酿越发沁人心脾。“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可谓一朵空谷幽兰；“佳人绝代歌，发皓齿”恰似一株熠熠牡丹；“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气满四方”不愧一束铮铮剑兰；“谁能载酒开金盏，唤取佳人舞绣筵”真真一捧灿烂金菊。 “才子佳人”作为固定词组，首次出现在唐柳祥的《潇湘录呼延翼》中。 “妾既与君匹偶，诸邻皆谓之才子佳人。”这一词组在不同时期加进了不同元素，身份也越来越平民化，但有一点永远不变，才子首要是文才，佳人则是貌美。金代董解元在他的《西厢记诸宫调》里对“才子佳人”作了详细的解释。 “从今至古，自是佳人，合配才子”。
我在这里就从唐代三大传奇中的崔莺莺、李娃、霍小玉三位女主角的形象出发延伸分析一下中国古代文学史上被不断演绎的才子与佳人爱情故事。简单阐述一下自己的观点——才子易得，佳人难觅。
相较于多若繁星的唐朝诗歌，我更偏爱于情节曲折、婉转华艳的唐传奇。它的出现标志我国小说进入了成熟期。以爱情婚姻为题材的作品代表着唐传奇的最高成就。在讲究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空里，多少似水红颜，或是名门闺秀，或是青楼佳人，都在燃烧生命之火，去争取她们也许生命历程中仅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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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华丽绽放。纤纤弱质，却有笑对封建枷锁的铮铮傲骨。
一、寒冬腊梅——崔莺莺
崔莺莺，是一个充满了矛盾的闺阁少女形象。她作为一个在封建家庭的严格闺训中长大的少女。有强烈的爱情要求，但又在内心隐藏得很深，甚至有时还会在表面上作出完全相反的姿态。本来，通过她的侍婢红娘，张生与她已相互用诗表达了爱情。可是，当张生按照她诗中的约定前来相会时，她却又“端服严容”，正言厉色地数落了张生的“非礼之动”。数日后，当张生已陷于绝望时，她忽然又采取大胆的叛逆行动，主动夜奔张生住所幽会，“曩时端庄﹐不复同矣”。崔莺莺的这种矛盾和反复，真实地反映了她内心在爱火燃烧时的痛苦无措。 “始乱之，终弃之，固其宜矣，愚不敢恨”当我读到这样句时，眼前真实的浮现了一个明明知道面前是炎炎烈火却毅然决然孤注一掷，押上一生幸福的少女面庞。在那个墨黑如漆的长夜里，一个贵族少女除了自身引出爱情的火光，来照亮她的人生之外，她能够更多地想到和做到什么呢?爱情，是她在生活激流中碰到的一根浮木，她不能不用全部的力量来抓住它。莺莺捍卫自己自由爱情的权利，实际上也就是捍卫着自己的人生理想，维系着她生命的全部重量。然而，这又是多么地艰难啊！她的叛逆，不只是要触动她所属的那个阶级，不只是伤透了母亲的心，而更重要的，是她首先必须背叛反映在她的思想性格中的她所属的那个阶段的习性、教养和观念。这样使得她的一系列叛逆行为充满了矛盾、痛苦和戏剧性的冲突。
而这么一个热情善良的少女，面对的是张生把以 “美人祸水”为由，把她抛弃，以示自己为“善补过者”。爱情失败，闺誉受损，一个还未出嫁的少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我们不言而喻。
“后岁余，崔已委身于人，张亦有所娶。适经所居，乃因其夫言于崔，求以外兄见。”文章至终，崔莺莺另嫁，张生别娶，当昔日恋人请求再见时，我们看到的是莺莺的“终不为出”。 “后数日，张生将行，又赋一章以谢绝云：‘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自是绝不复知矣。”这既是对负心者的揭露、忠告和针砭，也反映了一莺莺性格中的冷绝、坚强和理智。同时也是一位少女柔中带刚，保持感情和人格尊严不可侮、不可犯的一种表现。这也是我最为欣赏莺莺的一点，昔日那个勇敢去爱的少女似乎又回到了我们面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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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时她为那爱情放下骄傲，正如张爱玲所说的“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的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但爱情结束她被人无情抛弃后，又能坚持自己最后的骄傲。在她的身上有着一种现代女子都缺乏的坚毅果断。就像寒冬腊梅，即使零落，依旧浸满幽幽芳香。
二、凌波水仙——霍小玉
霍小玉不同于崔莺莺，她是已故霍王的庶女，其母净持是霍王的宠婢，霍王死后母女被逐出，易姓郑氏，小玉沦落为娼。但她“资质醲艳”，“高情逸态，事事过人，音乐诗书，无不通解。”这样一个才貌出众的女孩子，在风尘沦落之中，依旧憧憬着爱情的幸福。但她的惨痛经历与卑贱地位，使她对社会和人生有比较清醒的认识。在她跟李益的初次欢爱的“中宵之夜”，就曾哭诉道“妾本娼家，自知非匹。今以色爱，托其仁爱。但虑一旦色衰，恩移情替，使女萝无托，秋扇见捐。极欢之际，不觉悲至。” 这样一番话，在这样的时刻和情境之下，一字一泪出自一个身遭不幸却又向往美好生活的女孩之口，实有动人心魄的力量。而李益那“句句恳切，闻之动人”的海誓山盟，并没有使她忘记冷酷的现实，当李益得官赴任时，她直言不讳：“君之此去，必就佳期；盟约之言，徒虚语耳！”接着，她就提出了自己的心愿：请李益三十岁以前不要另娶，让她分享八年的欢爱。然后，他可以“妙选高门，以谐”，她自己则遁入空门，了此余生。这是多么可怜的“夙愿”啊！
欢场的悲喜让她对门阀制度的森严、冷酷，对贵族子弟的虚浮、自私，有着冷静和清醒的认识。但是作为一个怀春少女，幼稚和天真让她将未来的幸福寄托在一个极不可靠的贵族公子身上，不惜以整个生命倾注于一次哪怕并不“白头到老”的但必须合乎理想的爱情。她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追求与疑惑，勇气与脆弱，矛盾而又统一于其一身。
然而，现实的残酷，让小玉那最低的要求，也终于化为泡影。情人一去，杳如黄鹤，望穿秋水，鸿雁不至。小玉“博求师巫，便询卜箧，怀优抱恨，周岁有馀。羸卧空闺，遂成沈疾。虽生之书题竟绝，而玉之想望不移，赂遗亲知，使通消息。寻求既切，资用屡空，往往私令侍婢潜卖箧中服玩之物，多托于西市寄附铺侯景先家货卖。”如此尽心竭力担心着情郎的安危。而李益“即毕于聘财，还归郑县。其年腊月，又请假入城就亲。潜卜静居，不令人知”。得知的小玉，还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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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努力，“遍请亲朋，多方召致”。但李益竟然“终不肯往”。小玉日夜涕泣，终于绝望，怨愤益深，一病不起。直至黄衫豪士挟持李益来到，她才勉力而起，痛责李益：“我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负心如此！韶颜稚齿，饮恨而终；慈母在堂，不能供养；绮罗弦管，从此永休；征痛黄泉，皆君所致。李君李君，今当永诀！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说罢，“长恸号哭数声而绝”。这字字血、声声泪的控诉，交织着对负心男子的谴责和对门阀制度的，蕴含着无尽的辛酸，也喷射着复仇的火焰。
三、国艳海棠——李娃
最后要谈到的就是李娃，这也是三人中我最为喜爱的佳人形象。李娃同霍小玉一样为沦落风尘的妓女，出身贱藉。她对荥阳公子有很深的感情，但在感情遇到现实挫折的时候，李娃显示出的是理智、练达，甚至老于世故。荥阳公子在妓院中一年，“资财仆马荡然，迩来姥意渐怠”。此时，李娃其姥合设，将荥阳公子抛弃。从整个的布置来看，李娃在其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在现实的逼迫面前，无论是真心也好、违心也好，她都放弃了感情，加入到现实的一方。多年以后，荥阳公子沿街乞讨，与李娃重逢，良心与感情的爆发，使李娃不顾其姥的阻拦，决定收留荥阳公子。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刻，李娃仍然不失她的练达和理智。她对其姥“敛容却睇日：‘不然，此良家子也。当昔驱高车，持金装，至某之室，不逾期而荡尽。且互设诡计，舍而逐之，殆非人。令其失志，不得齿于人伦。父子之道，天性也。使其情绝，杀而弃之。又困踬若此。天下之人尽知为某为也。生亲戚满朝，一旦当权者熟察其本末，祸将及矣。’”李娃很懂得，对于自己这个势利的姥妈，根本不可能用情去打动，只能“晓以利害”，而她对利害关系的分析，又显得何等世故、老练。当然，李娃还要让其姥在金钱上有所补偿，为她的晚年生活做出安排：“某为姥子，迨今有二十岁矣。计其赀，不啻直千金。今姥年六十余，愿计二十年衣食之用以赎身，当与此子别卜所诣。所诣非遥，晨昏得以温清，某愿足矣。”正是这种至情与练达的交织，使她赢得了和荥阳公子共同生活的权利。她为荥阳公子治病疗伤，“乃与生沐浴，易其衣服，为汤粥通其肠，次以酥乳润其脏。”待荥阳公子身体康复，她又帮助他一步步恢复学业，甚至荥阳公子进士及第，都没有喜形于色，而是劝其再参加制科的考试。为其分析利弊“行秽迹鄙，不侔于他士。当砻淬利器，以求再捷，方可连衡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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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霸群英”。在荥阳公子制科及第后，授成都府参军，前程似锦的时侯更是清醒地知道自己身份低贱，请求荥阳公子结嫒鼎族。
当爱情来临时，李娃是唯一一个把理智凌驾于感情之上的女性角色。相较于小玉的天真热情，我更欣赏李娃的成熟老练。在故事的最终，为了满足广大市民阶层对于善有善报的大心理的需求。李娃与荥阳公子终成眷属。但这个结果超出了当时的社会现实，在艺术价值上有所损伤。
中国古代文学婚爱理想描写的英雄美人倾向转向才子佳人模式尽管端倪于楚汉时期，但实质性地展开却开始于魏晋时代，其根因在于当时人们审美观念与标准的嬗变。具体说就是其时人们对男人的审美逐渐由强健、力量等外在的英雄标志转向文才、风流等内在的才。“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有一艳女在此堂，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由交接为鸳鸯。”才子佳人的缠绵故事自古而来，绵延不绝。这是古代中国人心中关于婚姻爱情的乌托邦。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卖油郎独占花魁，而相比历史上那些各有特色的佳人形象，才子这一概念要单薄的多。文才卓越这一统一的价值选择了才子形象的延伸。当我们在雪夜里，火炉边细细品读时，跃于眼前的往往是诸多活灵活现的佳人身影，或嬉笑怒骂，或幽咽哭泣，种种姿态，不能一一审视。
才子易得，佳人难觅。伴一盏孤灯，泡一杯清茶，品读古籍，与脉脉书香间寻觅人生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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