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１４年第４期 Ｎｏ．４．２０１４ 阜阳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Ｆｕｙａｎｇ Ｔｅａｃｈｅｍ Ｃｏｌｌｅｇｅ（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 总第１６０期 Ｓｕｍ Ｎｏ．１６０ 论《诗学》悲剧功能中情节的建构 苏睿 ２２５００２） （扬州大学文学院，江苏扬州摘要：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阐释了悲剧的目的在于通过引起观众的“怜悯与恐惧”之情以达到净化的功能。 情节作为悲剧的灵魂是最关键的因素，只有对情节作高超的处理才能引发怜悯与恐惧之情。这就对情节做出了四 个方面的要求：首先需遵守或然律或必然律的基本原则；第二要符合有机整体的基本特征；第三需有复杂且结局单 一的情节结构；第四要在细节上提高真实感。 关键词：诗学；悲剧；怜悯；恐惧；情节 中图分类号：Ｉ１０６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４—４３１０（２０１４）０４—００７２—０３ 亚里士多德的悲剧理论被公认为是西方悲剧学说的源 特里希诺强调了“近在身边”和“想象到可能来ｌ临”对激发怜 头，其《诗学》首次对古希腊以来的悲剧艺术进行了理性的 概括与总结，树立了关于悲剧的权威性观点。因为亚里士多 德非常重视悲剧的功用，《诗学》中有关悲剧的定义、情节、 布局、人物性格等大多都密切围绕着功用来谈，因此相较于 悯与恐惧的作用，即越逼近自己、越是显示苦难近在身边和 受难者的无辜，就越能够引起大的情感冲击。也就是说，怜 悯是由一个人遭受不应遭受的厄运而引起的，观众推己及 人，表示自己的爱和惋惜；恐惧则是由于这个遭受厄运的人 与我们一般人相似甚至比我们更好，观众推人及己，想到自 己也有可能遭受同样的苦难而后怕和退避，从而产生恐惧心 态。 “摹仿说”“过失说”等关键词，“净化说”一直以来都是《诗 学》研究中的焦点。本文试着换一个角度，不讨论悲剧的 “净化”如何对观众产生影响或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而从 《诗学》中的“怜悯”和“恐惧”两个关键词人手，回到其悲剧 理论本身，在结合现有研究资料的基础上，重新系统地论述 亚里士多德对能引起“怜悯和恐惧”之情的悲剧，在情节要 亚里士多德所界定的“怜悯”与“恐惧”具有相互依存、 不可分割的关系。《修辞学》有明确的说明：“一言以蔽之， 任何一件正在或将要对别人发生的事，如果足以唤起怜悯之 求上是如何建构的。 一情，一定足以唤起恐惧之情”；“任何一件足以唤起恐惧之情 的事，如果发生在别人头上，都足以唤起怜悯之情。”莱辛曾 为两者的关系做过著名的论述：“怜悯与恐惧是相互关联 、悲剧的功能：“怜悯”与“恐惧” 《修辞学》中对“怜悯”和“恐惧”的定义为：“怜悯是一 种痛苦的感觉，其原因是由于看见一种足以引起破坏或痛苦 的灾祸落到不应遭受的人头上”；“恐惧是一种痛苦的或恐 的，它们是两种各自而又互相关联的情绪，凡是能引起 怜悯的，必然也引起恐惧，反之，能引起恐惧的必然也引起怜 慌的感觉，其原因是由于人想象有某种足以引起破坏或痛苦 的灾祸即将发生” 】Ｊ。《诗学》第十三章载：“怜悯是由一个 人遭受不应遭受的厄运而引起的，恐惧是由这个这样遭受厄 运的人与我们相似而引起的。”ｌ２ 对于这一精炼的定义，后 人作了多种阐释，最具代表性的是文艺复兴时期的特里西 悯”－４】。因为遭受不幸的悲剧主人公是和我们相似、甚至 比我们更好的人，所以我们在怜悯这些本不该遭受此类厄运 的人时，总会不由自主的害怕这样的灾祸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产生恐惧之情。而当主人公遭受厄运的情形越真实，便就 越容易使观众想象到自己遭难的情形，恐惧感就越高，相应 的对悲剧人物的怜悯也就越浓，就越带有自怜的意味——在 诺，他说道：“怜悯是为了某种不幸或似乎不幸的事而发愁， 这种不幸可能是致命的或痛苦的，而且落于不应受难的人身 上，于是旁观者想到自己或他的亲友也可能遭到这种不幸。 当不幸似乎近在身边之时，尤其如此。”恐惧则是“因想象到 可能来临的大祸或痛苦的不幸而引起的烦恼而不安” 。 对他人的怜悯中看到自身的可怜，这就达到了所谓怜悯与恐 惧相互依存、相互交融的理想状态。 二、情节在悲剧功能中的关键地位 《诗学》中界定：“悲剧是对于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 收稿日期：２０１４—０３—１１ 作者简介：苏睿（１９９０一），女，江苏南京人，扬州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７２・ 度的行动的摹仿；它的媒介是语言，具有各种悦耳之音，分别 在剧的各部分使用；摹仿方式是借人物的动作来表达，而不 易引起观众的“怜悯与恐惧”之情，达到陶冶情操与净化心 灵的目的。 是采用叙述法；借引起怜悯与恐惧来使这种情感得到陶 冶。”这就对悲剧的六个成分作了界定，即情节、“性格”、“思 （二）基本特征：有机整体 有机整体是亚里士多德美学思想的红线。悲剧的第一 要事是讨论事件应该如何安排。要达到怜悯与恐惧之情，情 节必须成为有机的整体，“这是悲剧艺术中的第一事，而且 是最重要的事。” 想”、言词、歌曲以及“形象”。前三者是摹仿的对象：情节是 对行动的摹仿，“性格”是人物品质的决定因素，“思想”是证 明论点或讲述真理的话；“言词”和“歌曲”是摹仿的媒介，即 构成悲剧形式的外在因素；“形象”是摹仿的方式，指悲剧表 演者面具和服饰一类的装饰。 关于整体的概念，《诗学》第七章说：“悲剧是对于一个 完整而具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摹仿”，这里涉及两个关键 词：完整和长度。“所谓‘完整”’指“事之有头，有身，有尾”， 这一阐述后来演变为叙事文学的四要素，即开端、发展、高潮 其中，悲剧最根本的属性在于它是对行动的摹仿。《诗 学》中强调：“悲剧所模仿的不是人，而是人的行动、生活、幸 福”；“悲剧的目的不在于摹仿人的品质，而在于摹仿某个行 动”；“悲剧中没有行动，则不成为悲剧，但没有‘性格’，仍不 失为悲剧”。通过强调行动，亚里士多德进而突出了情节在 悲剧中的核心地位：“我们不应要求悲剧给我们各种快感， 只应要求它给我们一种它特别能给的快感。既然这种快感 是由悲剧引起我们的怜悯与恐惧之情，通过诗人的摹仿而产 生的，那么显然应通过情节来产生这种效果。”因此情节是 构成悲剧引起“怜悯与恐惧”之情的最关键因素。只有对情 节作高超的处理，使剧中事情、人物皆深入打动人心，才能引 发怜悯与恐惧的情感，才能显示出诗人的才华，而若是靠凶 恶的扮相来产生这种情感效果，则只能造成怪诞的恐惧，显 示出艺术手法的匮乏，无法真正产生打动人心的怜悯与恐 惧，进而也就激发不了悲剧的快感。 三、悲剧如何在情节上达到“怜悯与恐－瞑”的效果 （一）首要原则：符合或然律或必然律 悲剧要能更大范围的激起观众“怜悯与恐惧”的感情， 首要原则是情节需符合或然律或必然律。诗之所以比历史 所承载的内容更广博而丰富是在于：“诗人的职责不在于描 述已发生的事，而在于描述可能发生的事，即按照或然律或 必然律可能发生的事。”即历史所描述的是已经发生的事 实，而诗所描述的是在符合规律情况下一切所可能发生的 事，悲剧是诗的一种，因此也需具备这一要求。悲剧的情节 是对行动的摹仿，而这一行动和历史不同，不是已经发生了 的，这就要求悲剧诗人充分发挥想象力虚构情节，去表现幸 福与灾难、成功与失败、善与恶等冲突，追求一种新鲜而惊奇 的悲剧艺术的效果，从而吸引观众。 另一方面，这种虚构不能是天马行空的，如果刻意只求 惊奇，而变得令人费解不近情理，甚至荒诞不经，那就“犯了 艺术上的错误”。对此，亚里士多德提出了“可信”原则：“一 桩不可能发生而成为可信的事，比一桩可能发生而不可能成 为可信的事更为可取”；“要能引起恐惧与怜悯之情，如果一 桩桩事件是意外的发生而彼此间又有因果关系，那就最能产 生这样的效果；这样的事件比自然发生，即偶然发生的事件， 更为惊人……”这就要求悲剧诗人站在现实的基础上进行 选择、提炼和加工，对情节进行构架，相比历史要排除掉某些 偶然因素，摹仿出现实中可能发生和必然会发生的事，从而 使悲剧带有普遍性，显示出比历史更富于哲学意味的价值。 同时，这种普遍性也使虚构的悲剧情节比真实的现实更加符 合逻辑、更加可信，从而使情节和人物更易深入人心，也就更 和结局。亚里士多德对完整做了细致的界定：“头…‘不必然 上承他事，但自然引起他事发生者”；“‘尾’，恰于此相反，指 事之按照必然律或常规自然的上承某事者，但元他事继其 后”；“身”则起到“承前启后”的作用。因此，完美的布局首 先是完整的，并且这个整体不是随便开始，必然要能引出下 文，且结束后也不应还有其他事随之发生，要做到精良的结 合效果。第二个关键词是“长度”。在完整的基础上情节还 需有一定的长度，“因为美要依靠体积与安排”，过小或过大 体积的东西都不能美，情节也须如此，过短的悲剧情节让观 众无法看清其中的比例和安排，太冗长则使悲剧显得繁杂拖 沓，也无法看清其中的比例结构，从而无法吸引到观众进而 产生“怜悯与恐惧”的情感。《诗学》中说，悲剧的长度一般 以“太阳运转一周为限度”，一周即白天，后来的剧作家和理 论家就此发展出的“三一律”其中之一就是“悲剧的演出要 在一天内完成”，“一般地说，长度的只要能容许事件相 继出现，按照或然律或必然律能由逆境转入顺境，或由顺境 转入逆境，就算适当了。” 第二，要得到怜悯与恐惧的效果，悲剧的情节不仅要完 整并有一定的长度，还需在内部保持和谐，使之有机化，即故 事的情节要按因果关系有机的结合：“里面的事件要有紧密 的组织，任何部分一经挪动或删削，就会使整体松动脱节。 要是某一部分可有可无，并不引起显著的差异，那就不是整 体中的有机部分”。亚里士多德在此举《奥德赛》为例，认为 荷马不是顺着奥德赛的行动在安排顺序，而是为主题在有机 的选择事件，这一点上就最为高明。即情节整体内部的各部 分，互相存在着必然性与一致性的联系，不能被随便移动或 删除，至于那些和主题无关的材料则不放在里面，从而使情 节做到连贯而紧致，成为真正有机的整体。 （三）结构要求：情节复杂且结局单一 《诗学》第十三章说：“最完美的悲剧结构不应是简单 的，而应是复杂的，而且应摹仿足以引起恐惧与怜悯之情的 事件”。这就要求完美的悲剧结构即要有复杂的情节，又需 有单一明确的结局。 首先，行动有简单和复杂之分，因此摹仿行动的情节也 有简单和复杂之分，所谓简单的情节指按照某种顺序连续进 行，整体不变；而复杂的情节则需通过“发现”和“突转”一并 达到故事情节的结局，后者是好的悲剧结构的要素之一。 “发现…突转”和“苦难”是情节结构的三个成分，也是 区别简单结构和复杂结构的标志。“发现”指处于顺境或逆 ・７３・ 境的人物发现他们和对方有亲属或仇敌的特殊关系，是一个 从不知到知的过程；“突转”指情节向相反的方面变化，从顺 但过程中他并不知道对方是谁，事后才发现和对方有亲属关 系，如俄狄浦斯；最后一种是执行者不知对方是谁而企图做 一境转向逆境或从逆境转向顺境；“苦难”则指痛苦或毁灭性 的一系列行动，如死亡、伤害、剧烈痛苦等，它作为情节的中 件不可挽救的事，但通过及时“发现”而撒手，亚里士多德 种。如《伊菲革涅亚在陶洛人里》里姐姐“发现”弟弟而及 认为对情节最佳的处理、最能产生悲剧效果的方式正是最后 一介融于“突转”与“发现”之中。亚里士多德认为，悲剧能否 产生令人惊奇和恐惧的效果，在于诗人对悲剧冲突所做的高 时撒手、《赫勒》中儿子企图把母亲交给仇人“发现”是他的 超处理，最关键之处便依赖于情节结构上的“发现”和“突 转”。观众越是自然的“发现”出剧情的“突转”，越是容易引 起他们的惊奇，它们作为悲剧结构中的关键因素，是矛盾高 母亲而及时撒手。这里笔者发现有一点值得注意，前文我们 提到亚里士多德认为完美的悲剧结构应有着单一的结局，即 因人物本身的过错而导致自己由顺境转入逆境，从而震撼人 潮产生的原因，如果二者在符合或然律或必然律的原则下同 时出现，就最能引起“怜悯和恐惧”的效果。对此，亚里士多 心激发出怜悯与恐惧之情，此处亚里士多德又认为最佳的情 节处理方式是在苦难和惨剧发生之前，主人公及时“发现” 德盛赞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当前来报信的人本想 安慰俄狄浦斯而说出了他的身世时，恰好让主人公“发现” 了自己杀父娶母的事实，随之情节一并“突转”，所有观众都 跟着俄狄浦斯堕入极度恐惧与痛苦的深渊。这种“发现”与 “突转”的同时出现最深刻的震撼人心，收到了悲剧所引发 的“怜悯与恐惧”的最好效果。 第二，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表示完美的悲剧应只指 向一种结局，即人物因为自身犯了错误而由顺境转入逆境这 一种情形，“这样的布局才能产生技巧上最完美的悲剧”，才 最能收到怜悯与恐惧的悲剧效果。亚里士多德对此解释： “第一，不应写好人由顺境转入逆境，因为这只能使人厌恶， 不能引起恐惧或怜悯之情；第二，不应写坏人由逆境转入顺 境，因为这最违背悲剧的精神——不合悲剧的要求，既不能 打动慈善之心，更不能引起怜悯或恐惧之情；第三，不应写极 恶的人由顺境转入逆境，因为这种布局虽然能打动慈善之 心，但不ｆｌｇ￣ｌ起怜悯或恐惧之情”，要写的是一种“不十分善 良，也不十分公正”又“名声显赫”的人，因为自己犯了错误 而陷入悲剧的情节结构。介于此，《奥德赛》中主人公最终 杀害了所有情敌和仇人，最后一家团聚的结局被亚里士多德 界定为喜剧而非悲剧。 （四）具体处理：从细节上提高真实感 恐惧和怜悯之情如若只凭可憎的形象来引起，只会显得 诗人比较缺乏艺术手腕，且引起的常常只是吃惊而非恐惧。 最好的方法是借助情节的安排：“务求人们只听事件的发 展，不必看表演，也能因那些事件的结果而惊心动魄”，这就 要求诗人要在情节的细节上提高真实感，以收到怜悯与恐惧 的效果。 亚里士多德首先认为，只有选择发生在亲属之间的苦难 事件才能引起怜悯与恐惧，这里主要指的是儿子对父母，兄 弟对兄弟等亲人间施行杀害或企图杀害的行动，至于那些仇 人之间或非亲属非仇敌之间的苦难则都无法达到悲剧的效 果，“只是被杀者的痛苦有些使人难受罢了。” 其次，苦难事件的发生有四种情况：第一是人物知道对 方是谁而有意做出来，如美狄亚杀子；第二是人物知道对方 是谁而没有做出来，如《安提戈涅》；第三是人物已经做了， ・７４・ 而制止了这一行为，即悲剧的结局并没有发生，主人公因为 这一及时的“发现”又由逆境转入了顺境，这就构成了亚里 士多德悲剧理论中前后矛盾的思想，这一点还有待探讨。 最后，关于如何设置情节以增强悲剧氛围，亚里士多德 对诗人提出了三个细节要求：一是诗人在安排情节并用言词 把它写出来时，“应竭力把剧中情景摆在眼前”，只有这样才 能使诗人自己仿佛置身于悲剧的现场，才能对剧中的每个细 节作出合适的处理，而不至于疏忽其中的矛盾；二是在设计 人物语言时，诗人要根据不同的情感使用各种不同的语言， 力图让语言紧密贴合人物当时的心情，这样才会让观众信服 并产生良好的效果，因为“被情感支配的人最能使人们相信 他们的情感是真实的”；三是在诗人构思情节时，不管是采 用现成的还是自己编造，都应先把它简化成一个大纲，然后 按上述法则进行穿插，将它拉长，最后扩充为一出完整的悲 剧，悲剧情节的主要枝干首先明确下来，才不会不小心写偏。 综上所述，笔者从《诗学》中对情节处理的首要原则、基 本特征、结构要求和具体细节四个方面试着论述了作为悲剧 中至关重要的“灵魂”需如何建构才能引起怜悯与恐惧的效 果。亚氏悲剧理论中无论是开天辟地的情节说、过失说还是 流露出的有机整体的美学思想，皆对后来的古典主义，现实 主义，乃至当代的悲剧理论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亚里 士多德的《诗学》至今仍有很多要探讨和研究的地方等待我 们的挖掘。 参考文献 ［１］亚理士多德．诗学・诗艺［Ｍ］．北京：人民文学出版 社，１９８４：１１６． ［２］亚里士多德．诗学［Ｍ］．陈中梅，译注．北京：商务 印书馆，１９９６． ［３］程孟辉．西方悲剧学说史［Ｍ］．北京：中国人民大学 出版社，１９９４：２３１，４２８． ［４］朱立元，袁晓琳．亚里士多德悲剧净化说的现代解 读［Ｊ］．天津社会科学，２００８，（２）． ［５］伯恩斯．诗学管窥［Ａ］．黄旭东，译注．诗学解诂 ［ｃ］．北京：华夏出版社，２００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