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诗选

《血》

你和我躺在一起你和我一起行走我从遥远的地方到这个世界来除了你我一无所有

你从我生命的起点出发孤独地流过我心的陡坡和肺的枝杈只有你

认识我的手指和脚趾即使我在梦里你也在奔波赶路带着我的欢乐和痛苦永远年轻的流动的火呼吸，攀升，宣泄你以自己的存在走向真实

《对死的认识》十岁时第一次听说死是笼子里小鸟不动了再不见它跳跃着啄米喝水听不见它的叫声变成一片枯叶丢在空寂的笼子里对于死，一回头就忘了

三十岁时，邻街的一位老人去世了谁说，人死如灯灭空剩下黑暗再听不见他的咳漱再不见他佝偻的身影只感到生命的脆弱和一滴露珠生命的苦短对于死，未深想便淡忘了五十岁时，母亲去世了她怎能独自远行呢孤寂的，踉跄的远远超过我眺望的距离她对我们的疼爱是我生命中永恒的伤口通往墓地的路一样的死亡

陨落的星斗一样的死亡把整个世界劈成两半越是抚摸自己的遍体鳞伤越是思念——

以燃烧，以血，以永远的沉默一个死结

悬荡在历史的绳子上遥远的，苍白的，冰冷的多少夜常从梦中惊醒便把对她的思念压在枕下万籁俱寂的天地间她已化作轻风和尘土只留下我，我们和这片土地我觉得世界总在沉睡只有死醒着，没有尽头对死的认识

要从理解里开始，并且经历一个亲人的死亡《龟》它不是龟但人们常称它龟它并不计较

长久得伏在废墟上驮一筒三米高的大石碑已两千年

碑石压得它喘不过气来早忘却了四季的轮替和飘摇的风雨已两千年仍咬紧牙关，坚持即使入夜

也不肯卸下来轻松一会儿它多想到水塘和沙洲去喝一口水，舒展一下身子看一看水草的摇动闻一闻菖蒲的清香但不可能已两千年

负重就是生命的全部每天，它望着来往的脚步听不同的口音再无力承担碑石的重量但仍在坚持

也草听见它的颤抖和喘息它不需要怜悯

它不知道我不是

到这里来看它的最后一个人我无力帮助它还踩痛了它的影子它痉挛地甩了一下小尾巴冷冷地盯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