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笫１期 吉林师范大字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Ｎｏ．１ ２００６年２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０ｆ Ｊｉｌｉｎ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Ｈｕｍａｎｉｔｉｅｓ ａｎｄ 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 Ｅｄｉｔｉｏｎ） Ｆｅｂ．２ｏｏ６ 汉字：汉民族传统文化的镜像 高林波 （吉林师范大学文学院，吉林四平１３６０００） ［摘 要】 汉字是伴随汉民族祖先创造社会文明时的产物，是汉文化的载体。汉字的形体结构为中国传统文化 提供了真实而深刻的镜像。详考每个汉字，便可窥见汉字所贮存的民族进化史、思维方式、生活习俗等汉民族历史演进 的轨迹。 ［关键词】 汉字；传统文化；思维方式 ［中图分类号】Ｈ０２［文献标识码】Ａ［文章编号】１００７—５６７４（２００６｝０１—００５０—０４ 语言是社会生活、社会发展的一面镜子。以 是代表着有共同血缘关系的种族称号，它起源于 语言文字为轴心，贯穿所有社会生活、科学文化、 母系社会。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说：“姓，人所生 风俗习惯等等，构成了一幅人类进化的图案。汉 也，从女从生。”它清楚地说明了同姓的人都是一 字是伴随汉民族祖先创造社会文明时的产物，是 位女性祖先的子孙，是母系社会每一血缘关系人 汉文化的载体。“一个汉字就是一幅文化信息缩 群的标记。母系社会中，一个氏族由一位老祖母 微图”，［ ］（Ｐ３５７）生动具体地袒呈着汉民族的文化 率领儿孙们组成，这一群体就是一姓。汉族先民 心理，昭示出汉民族历史演进的轨迹。汉字的形 古姓多从“女”旁：黄帝姓姬，神农姓姜，少吴姓赢， 体结构为中国传统文化提供了真实而深刻的镜 虞舜姓姚，夏禹姓姒……这是母系社会形态曾经 像。 存在的佐证。 随着人们生产地位和婚姻制度的改变，母系 一、民族进化史的显现 氏族过渡到父系氏族，形成一个以父权为中心的 “汉字的本义具有直接表述古史的宝贵价 时代。这种过渡在甲骨文时代就完成了，因为甲 值”。［ ］（Ｐ１ ）汉字创造的时代，正是中华民族由野 骨文中非常清晰地展示了这是一个以父权为中心 蛮社会步入文明社会的重要转折时期，因而这种 的时代。如“父”象人手执杖，一副家庭主宰的形 文明进程的痕迹在汉字中依稀可见，斑斑可考。 态；而“女”是一个跪在地上的人的形象，生动地展 在甲骨文中称今王为“王”，先王为“毓”或 示出其柔弱而服从的地位。甲骨文还有大量的从 “后”。而“毓”字和“后”字都是妇女产子之形。为 “女”的字，如“奴”、“妾”、“婪”等等，它们大多含有 什么要用这样一个形体来记“君主”这个词呢？这 污辱之意，只有极少数含有生育、匹配等意念的字 显然告诉人们在“毓”字 “后”字造字之时，“君主” 才无贬意。［４］ （实际是氏族首领）并非男子，而是个女流，并且是 位有生育特长的妇女。因为她的首领地位很大程 二、农业文化的映像 度上维系在其生育的成绩上，所以造字突出产子 中国农业的产生和发展，迄今约有近万年的 这一特点。显然这是母系社会的写照，表明作为 历史，中华民族的生息和繁衍、文明和进步，都与 繁衍生育后代的女性曾一度作为部落的酋长活跃 农业有形同血肉的联系。可以说，一部中国农业 在历史的舞台上。Ｉ；３ Ｊ再从姓氏来看，我国的姓氏 发展史，也就是一部古老的中华民族文明史。同 ［收稿日期］２００５—１２—２０ ［作者简介］高林波（１９５６一），男，河北巨鹿人，吉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字学。 一５０—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第ｌ期 高林波：汉字：汉民族传统文化的镜像 ２００６年２月 一副威严不可犯的仪态，这正是所谓师道尊严 农业有关的汉字，鲜明地保留了中国农业文化的 杖，的象征。上述文字的文化意义极其明显，都是通 发展痕迹。 汉字的形体结构反映了汉民族由渔猎社会到 过形体在演示、陈说着宗法制度和封建纲常的信 农耕社会的进化历程。从甲骨文、金文可以看出， 条。 殷周时期还保留着某些渔猎社会的痕迹，如“田” 字兼有“田猎”和“田地”两个意义，说明田猎仍在 社会生产中占有一定的地位。当时田猎的方式有 焚、逐、阱、射等等。但是更多地反映在汉字形体 结构中的是农业社会文化意识的雏型。如以农业 社会的特点来确立时空意识：“春”字的形体是人 四、宗教文化的投影 中国是个宗教观念较为淡漠的国家．但值得 注意的是，我们的祖先也曾经历过狂热的宗教时 代——殷周时期。这是我国原始宗教的极盛期， 当时，不仅每事必祭，而且品目繁多，程序复杂。 我们从古汉字中可窥见到先民的原初世界观和宗 教观。 们拿着工具下地种植，由此确定种植的季节。 “年”字从禾从人，形体是人顶谷物，庄稼成熟了， 割下来捆在一起，顶在头上搬回家去。谷物一年 成熟一次，由此确定一年的长度。这些抽象的时 间概念均从农业生产引出，这正是农业社会文化 心理的突出显现。再如农业的崇拜心理：“社”本 是对土地的祭祀崇拜，这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基础； “稷”是谷物，是上古崇拜的重要对象之一。在古 古文字“示”，是一个供人祈祷的灵牌。古文 字中以“示”为偏旁的字组成了一个庞大的系统， 其中包括各种祭祀的名称，如春祭、夏祭、天祭、地 祭、内祭、外祭、除灾之祭、示福之祭，等等，其范围 之广，可想而知。 古人祭祀多以牺牲玉帛醴酒等作为祭品，以 代，“社稷”即国家。国家的定义由土地、谷物引 此奉献给神灵，一者为表明其态度之虔诚，二者为 出，这恰好体现了民以食为天的高度重视农业的 取悦于神灵。甲骨文的“祭”字，左边是一块鲜肉 文化心理。 形，右边是一只手，是手拿鲜肉而举行祭祀之礼的 三、宗法制度的呈示 形象。古人还用艺术的方式来享祀神灵，通过音 宗法制度是我国古代社会以血缘关系为基 础建立的一种制度，后演变为维系贵族统治的一 乐舞蹈所创造的浑穆氛围以期达到神人的契合， 如“巫”、“礼”。可见当时的巫术、祭祀活动是相 当隆重的，并且大都伴有舞乐等。 原始宗教祭祀的对象不外两端，即自然神和 人格神。古文字“神”，是闪电的象形字，由自然形 态上升到神灵。这种自然即神的现象一方面说明 种制度。统治者把自己视为天子，《说文》：“天，颠 也，至高无上，从一从大”。“大”为正面站立，张开 双臂，伸开双脚的人。“一”代表人之头顶，表示高 大和顶颠。因此，天子是统治一切的。“王”字在 了人们与自然的不谐调，另一方面也表明了人们 《说文》中解释说：“王，天下所归也。董仲舒日： 对自然又有所依赖，并抱有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理 ‘古之造文者，三画而连其中谓之王。三者，天地 想。“天”像一个正立的人形，并对人的头部作了 人也，而参通之者，王也”’。在君权至上的宗法社 强调。这一强调似是对人的智慧的歌颂。“天”这 会里，统治阶级鼓吹“天子受命于天，诸候受命于 种超自然神以人的形体予以表现，正昭示出天人 天子，子受命于父，臣受命于君，妻受命于夫”。甲 之间的一种简单的认同感和协调感，透露出天人 骨文中的“命”字，写做一个俯首贴耳的人正在接 合一这一宇宙观的端倪。 受上司的训示和命令，这一画面，正是古代宗法制 度的形象写照。 五、生活习俗的写照 传统道德要求君臣父子夫妇师生等必须严守 汉字诞生于史前我们先人从蒙昧走向文明之 自己的位置而不能僭越。“君”的构形傲视一切， 发号施令；“臣”的构形却极尽顺从，不敢仰面。 时，而汉字形象表意的内容，就是我们远祖的日常 “夫”的构形端然正立；“妇”的构形则手持笤帚，屈 生活和社会活动。因此，我们通过对汉字形体的 然自处。“教”字构形的文化意义更为显豁，包含 分析，能够找到先民生活习俗的蛛丝马迹。 了教的内容是文，教的对象是子，教的方式是手执 先看古人的婚俗。从“婚”、“娶”这两个字的 一５１—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２００６年２月 吉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第ｌ期 构形，我们可以看出同现代婚姻自由、男女平等的 的东西，如声音、气味等，先民为这一类意义的语 观念相悖，我们祖先的新婚绝不是“洞房花烛”式 词来构造文字，同样得到了生动的展现。例如，甲 的浪漫与温情。“婚”字从女从昏，“娶妇以昏时”， 骨文的“声”字有这样的构形：一只手拿着一柄小 这种风尚，正是先民“抢婚”习俗的遗迹。“娶”字 锤敲击石磬，再画上一只耳朵，一张Ｅｌ。手执小锤 “取妇也”，从女从取，“取”字从又从耳，正像用手 敲击石磬这一基本图形即是对声音的曲折表现， 割取耳朵的样子。无论是“取妇也”的字义ｉＪｉｌ释， 还嫌不够，所以再用“口”形来暗示有声音发出，用 还是“从女从取”的字形分析，都是抢婚习俗的记 “耳”形来强调声音入耳，通过这种意象图形，把本 录。 来是听觉器官的声音，转化成能看到的声音。这 再看丧葬的习俗。土葬是我国传统的丧葬习 是化无形为有形的典型例子。 俗，但是从汉字构形我们不难窥见还有与土葬迥 汉字的构形浸透着汉民族辩证思维方式的运 异的处置尸体的古俗。“墓”字的初文，是以手持 思法则。汉字的字形为方块形，不论独体字还是 尸弃诸草莽之形，表明了在远古时代，我们祖先曾 合体字，都必须置于预先设定的方框内，书写时总 有弃尸于原野沟壑的习俗。“葬”字构形亦有与 是围绕方框内的一个焦点，向上下或左右两极或 “墓”透露着同样的消息。从死（即尸）从草。葬的 上下左右四极延伸，力求所构造出的字体的各个 含义是藏，即将尸体掩藏于草莽之中。也可以证 部件围绕着造字取意的角度，既能凝聚成一个整 实弃尸确是先民曾经之事。土葬就是墓上封土， 体又呈谐调对称，这是汉民族“造化赋形，支体必 这是后起之物。“坟”、“丘”、“茔”等字表示了墓上 双，神理为用，事不孤立”（刘勰：《文心雕龙・丽 封士之意，是土葬贮存于文字的信息。 辞》）辩证自然观对汉字字形的制约和体现。汉字 汉字表述生活习俗的功能，不仅是多方面的， 字形构成谐调对称的有机整体，具体而又集中地 而且是充分的、完备的。通过汉字所表示的概念 展示了汉民族辩证思维中的两两相对又相互补充 和所表述的意义，可以看出民俗心理、民俗行为和 的运思原则。汉字有一大批字都成对地用同一义 民俗文化的多层面的内容。这些汉字的形体构成 符设计，在形体上对称，在结构上互补，渗透着汉 虽然有多方面的来源，但它们却使各种生活风俗 民族祖先的阴阳意识。例如地势分“阴阳”，婚姻 现象得到呈现。 分“嫁娶”，元气分“魂魄”，明暗分“杲杳”，双手分 六、思维方式的昭示 “左右”，牲畜分“牝牡”，禽鸟分“雌雄”，方位分“上 下”，形体分“凹凸”等等。 汉字是中国文化史上第一项民族心智系统工 汉民族的系统思维方式，在汉字中也有充分 程，它充分体现了汉民族的传统思维方式。［ ］（Ｖ７３） 的体现。上古的会意造字方法，体现了汉民族对 最简单的象形文字也都包含着从感觉到抽象，从 各种事物之间关系的综合思考。如“弃”，甲骨文 具体形象到抽象概念这一逻辑思维的萌芽。［ ］（ ） 写作双手持簸箕，端走一个新生的还淌有羊水的 汉字的构形体现了汉民族思维方式的具象特 婴儿的形状，表示欲弃置于外。“召”，甲骨文写作 征。古文字的构思往往是“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 将食器中盛满肉一类的诱人食物的形状，表示召 法于地，视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 人前来就餐、聚会、谋事等。“寒”甲骨文写作代表 物。”汉字造字的“六书”即以“画成其物，随体诘 房屋、人、草、冰等四类象形符号组成一个符号集 诎”的“象形”为基础的。“指事”是在象形的基础 群以表示寒冷的抽象意义，即冬天来了，冰天雪 一［：／Ｊｎ标记来指事的，”会意”是在原象形的基础上 地，屋子非常冷，人只好钻进草中御寒。“盥”的造 逐步深化，通过形象的复合来提示人们的思维和 字方法就是“双手在盆中用水洗”，由“双手”、 联想的，实际上是一个动态的象征符号，“形声”则 “盆”、“水”这些相应对象组成一个字表达它们环 是在象形符号的基础上增加声符来扩大文字再生 绕的核心“洗”的意思。“涉”的造字方法反映了 产的。这充分体现了汉民族思维典型的形象特 “两足分立跨过水”的形象，由两“趾”和“水”这些 征。这种形象特征往往是多样化的。例如女性的 对象组成一个字表达核心“跨过”的意思，此类的 形象在汉字中既有双手放在腹前的，又有带发的， 例子不胜枚举。 还有描眉、突乳、哺乳的。有些事物的属性是无形 综上所述，汉字作为汉文化的代码，记录了汉 一５２一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第１期 高林波：汉字：汉民族传统文化的镜像 ２００６年２月 文化的全部历史。每个汉字都贮存着丰富的信 ［１］沈锡伦．中国传统文化和语言［Ｍ］．上海：上海教育出版 息，都有自己发展的历史，详考每个汉字，理清与 社。２００４． 之相关诸字的内在联系，揭示其内蕴，由此便可窥 ［２］臧克和．说文汉字体系与中国上古史［Ｍ］．桂林：广西教 育出版社１９９６． 见汉字所贮存的难以穷尽的信息，给人以丰富的 ［３］葛中华．汉字与汉文化——从汉字的形体结构管窥中国 联想和智慧的启迪，具有极高的文化价值和史料 文化［Ｊ］．汉语学习，１９９１，（３）． 价值。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保持了表意体系的汉 ［４］牟作武．中国古文字的起源［Ｍ］．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字，本身就是历史，就是古代社会的多姿多彩的画 ２０００． 卷，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镜像。 ［５］苏新春．汉字文化引论［Ｍ］．桂林：广西教育出版社。 １９９６． ［６］李敏生．汉字哲学初探［Ｍ］．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参考文献】 ２ｏ（）ｏ．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Ｔｈｅ Ｍｉｒｒｏｒ Ｉｍａｇｅ ｏｆ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Ｔｒａｄｉｔｉｏｎａｌ Ｃｕｌｔｕｒｅ ＧＡ０ Ｌｉｎ．ｂｏ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Ｃｏｌｌｅｇｅ，Ｊｉｌｉｎ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Ｓｉｐｉｎｇ，Ｊｉｌｉｎ １３６０００．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Ｊ：Ｃｈｉｎｅｓｅ 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ｔｈｅ ｃａｒｒｉｅｒ ｏｆ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ｃｕｌｔｕｒｅ，ｉｓ ｔｈｅ ａｃｃｏｍｐａｎｙｉｎｇ ｏｕｔｃｏｍｅ ｏｆ ｔｈｅ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ａｎｃｅｓｔｏｒ ｃｒｅａｔｉｎｇ ｔｈｅ ｓｏｃｉａｌ ｃｉｖｉｌｉｚａｔｉｏｎ．Ｔｈｅ ｓｈａｐｅ ａｎｄ ｓｔｒｕｃｔｕｒｅ ｏｆ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 ｐｒｏｖｉｄｅｄ ａ ｔｒｕｅ ａｎｄ ｐｒｏｆｏｕｎｄ ｍｉｒｒｏｒ ｉｍａｇｅ ｏｆ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ｔｒａｄｉｔｏｎａｌ ｃｕｌｔｕｒｅ．Ｏｎ ｒｅｓｅｒｃｈｉｎｇ ｅｖｅｒｙ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ｔｈｅ ｅｖｏｌｕｔｉｏｎ ｈｉｓｔｏｒｙ ｏｆ ｔｈｅ ｎａｔｉｏｎ，ｔｈｅ ｔｈｉｎｋｉｎｇ ｍｏｄｅ，ｃｕｓｔｏｍｓ ａｎｄ ｏｔｈｅｒ ｏｒｂｉｔｓ ｏｆ ｔｈｅ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ｃｉｖｉｌｉｚａｔｉｏｎ ｅｍｂｏｄｉｅｄ ｉｎ ｔｈｅ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 ｃｏｕｌｄ ｂｅ ｓｅｅｎ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Ｃｈａｉｎｅｓｅ 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ｔｒａｄｉｔｏｎａｌ ｃｕ１ｔＩＪｒｅ ［责任编辑玉兰】 —一５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