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ｌ０年第４期 （总第１ １７期） 福建金融管理干部学院学报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ｒｕｊｉａｎ 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ｅ ｏｆ Ｆｉｎａｎｃｉａｌ Ａｄｍｉｎｉｓｔｒａｔｏｒｓ ＮＯ．４ ２０１Ｏ Ｓｅｒｉａｌ ＮＯ．１１７ 论欧阳修文道观的人文精神指向 陈瑜 （福建江夏学院人文传媒系，福建福州３５０１０８） 摘 要：宋型文化，有着向内收敛及注重人文涵养的倾向，这首先表现为一种博大精深的人文精神气象， 它深刻地影响和塑造了宋代文学及文学思想。如果我们将欧阳修的文道观置于宋型文化的人丈精神大背景中进 行考查，就会发现，欧阳修在论述文与道的关系时，实怀有以“道”来充实，挺立士人精神实体的人丈精神指 向，这一人文精神指向直接影响了欧阳修的文学创作，并对当时及后代的丈人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关键词：文道观；士人；精神实体 中田分类号：ｉ２０６ 文献标识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９－４７８８（２０１Ｏ）０４－００５７－０４ 宋初古文运动，经过数十年尖锐激烈的斗争，到欧阳修总其大成。当时，欧阳修在政治上颇负重望， 在诗、词、散文等各个方面则都有较高的成就。但欧阳修对古文理论中“文”与“道”关系的论述，研 究者却一直存在不同看法：理学家恨其离“道”，而文学史家则嫌其过于道学化。无论如何，欧阳修正是 以此站在诗新的前列，领导北宋古文运动并将它推向胜利的。有宋一代，文化大昌。宋型文化，有 着向内收敛及注重人文涵养的倾向，这首先表现为一种博大精深的人文精神气象，它深刻地影响和塑造 了宋代文学及文学思想。如果我们将欧阳修的文道观置于宋型文化的人文精神大背景中进行考查，就会 发现，欧阳修在论述文与道的关系时，实怀有以“道”来充实，挺立士人精神实体的人文精神指向。 一、体现士人精神实体的人文精神指向 中国诗歌观念与士人精神之间，历来有一种相即相离的关系。就其“相即”的一面而言，“诗 言志”，作为中国诗学观念第一块奠基之石，即表明诗一开始便被确认为士人内在精神生活的表 现。而“以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 ，亦表明此一内在精神实体，乃体用不二，内外 贯通。诗与士人精神的这种关系，即后来文以载道，因诗见道等观念的思想因子。就其“相离” 的一面而言，“诗缘情”观念的提出则强调了诗本身之所以为诗的艺术特质。大概而论，前者立 足于士人对人类之责任感与天下关怀，为士人之精神实体：而后者则寄托于一己之生命感悟与生 活之兴趣，乃至文辞才藻之精妙，为士人文化生命的存在方式。宋以前，有唐三百年诗赋取士制 收藕日期：２ ０１ ０—０３—２２ 作者简介：陈瑜（１ ９７９一），女，福建泉州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唐宋文学。 ５７ 度长期影响之下，一代士人一心一意学诗赋，其动机逐渐功利化为搏官禄，于是，士之所以为士 的精神实体异化为利禄。以至于在士人穷途末路的晚唐五代，诗赋写作动机萎缩为发泄悲情、个 人呻吟一流，彻底丧失士之所以为士的精神实体。这一文学发展的弊端在北宋初期愈演愈烈。在 这样的背景下，欧阳修继承了韩愈的古新主张，在此基础上对道、言、文，以及道与文的关 系等，提出了新的见解，新的拓展，这其中实含有一份深层的人文精神指向。 欧阳修对文道之关系的理解，在他的《答吴充秀才书》一文中有鲜明的表述： 夫学者未始不为道，而至者鲜焉。非道之于人远也，学者有所溺焉尔。盖丈之为言，难工而 可喜，易悦而自足，世之学者往往溺之。一有工焉，则日：“吾学足矣。”甚者至弃百事不关于心， 曰：“吾文士也，职于文而已。”此其所以至之鲜也。 在这里，（他）要求诗人不可仅仅满足于做一个“文士”，溺于“难工而可喜，易悦而自足” 之文，而“弃百事不关于心”。（换而言之，欧阳修在这里主张的是）他认为诗人不应只倾心于文 学本身，而应将目光更多的关注于天下百事，这实际上是为了唤醒当时读书人内心深处的一份关 注人生，关注社会现实的自觉意识。不独于此，其在《送徐无党南归序》更于生死观高度，发现 一种深沉的感慨： 草木鸟兽之为物，众人之为人，其为生虽异，而为死则同，一归于腐坏澌尽泯灭而已。而众 人之中，有圣贤者，固亦生且死于其间，而独异于草木鸟兽众人者，虽死而不朽，逾远而弥存也。 其所以为圣贤者，修之于身，施之于事，见之于言，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若颜回者， 在陋巷曲肱饥卧而已，其群居则默然终日如愚人。然自当时群弟子皆推尊之，以为不敢望而及。 而后世更百千岁，亦未有能及之者。其不朽而存者，固不待施于事，况于言乎？ 予读班固艺文志，唐四库书目，见其所列，自三代秦汉以来，著书之士，多者至百余篇，少 者犹三、四十篇，其人不可胜数；而散亡磨灭，百不一、二存焉。予窃悲其人，文章丽矣，言语 工矣，无异草木荣华之飘风，乌兽好音之过耳也。方其用心与力之劳，亦何异众人之汲汲营营， 而忽然以死者，虽有迟有速，而卒与三者同归于泯灭，夫言之不可恃也盖如此。 文士倘若一生劳心瘁力于文辞之工，文章之丽，则与芸芸众生之生生灭灭了无差别。文士真正 所凭依的根本在于精神道德实体之挺立。因此，欧阳修在这篇文章中标举颜回颇具深义。在中国人 文精神的发展中，“颜子之学”具有一种范式意义，即为己之学、有本之学、自得之学。 欧阳修力 矫文弊，之所以不循刘勰所谓“还宗经诰”、韩愈所谓“圣人之统”之旧轨，而开示颜学范式， 其意义正是将外在的天道，安放在人心的内在自觉性之上，安放在士人精神之自觉心、自尊心、 自爱心之上。如此看来，欧阳修所谓“充之以道”的著名命题，正是怀着以“道”来充实，挺立 士人精神主体的人文精神指向。而他在《答吴充秀才书》之最后的结论：“道胜者其文不难而自 至。”虽为旧说，实属新意，即在以“道”充实挺立士人精神主体的基础上，以新的士人之人文 精神实体来呼唤新诗风、新文风。 ①本文所引欧阳修散文皆出自欧ＦＥｌ修．欧阳修散文全集（上、下）［Ｍ］．北京：今日中国出版社，１ ９９６。下 文不再重复说明。 ②此一范式意义，为宋人所发现、所彰显。（《宋史・道学传》记：程颐“年十八，上书阙下，欲天子黜世俗 之论，以王道为心。游太学，见胡瑗问诸生以颜子所好何学，颐答日：‘学以至圣人之道也。’‘圣人可学而至欤？’ 日：‘然’。‘学之道如何？’日：‘……不求诸己而求诸外，以博闻强记、巧文丽辞为工，荣华其言，鲜有至于 道者；则今之后学与颜子所好异矣。’瑗得其文，大惊异之，即延见，处以学职。”“颜学”之再发现，为宋代人 文精神之一种表征。欧公之论颜，正与程子同。详见王水照．文体丕变与宋代文学新貌［Ｊ】．中国文学研究， １ ９９６，（４）． ５８ 二、人文精神影响下的文学创作 欧阳修力纠士人精神之异化，挺立士人人文精神实体之指向，还体现在他那些在文道观影响下 的文学创作中。 唐代文人李翱是韩愈的弟子，其思想与文论都与韩愈相似，在文道关系上，他们都将文学创 作与倡兴儒家之道相联系，欧阳修在《读李翱文》中曾对韩愈和李翱赋作的思想内容加以评价： 愈尝有赋矣，不过羡二鸟之光荣，叹一饱之无时尔。此其心使光荣而饱，则不复云矣。若翱 独不然，其赋曰：“众嚣嚣而杂处兮，成叹老而嗟卑。视予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又怪神 尧以一旅取天下，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以为忧。呜呼！使当时君子，皆易其叹老嗟卑之心， 为翱所忧之心，则唐之天下，岂有乱与亡哉。 在欧阳修看来，韩愈之文不过是一己失意的感概，而李翱之文则不然。李翱的《幽怀赋》对人 们出于个人动机的“叹老嗟卑”提出了批评，为国家不能统一的社会现实而担忧。欧阳修认为，如 果当时的君子都能改变其叹老嗟卑（的个人感叹意，而像李翱那样以国事为忧，心怀天下，自觉关 注民生忧患，唐朝便不会由乱而亡。所以欧阳修对李翱表示了极大的敬佩之情：“恨翱不生于今， 不得与之交；又恨予不得生翱时，与翱上下其论也。”在欧阳修这一评论中所显示的士人心态，最 基本的倾向，即士人人文精神自觉、自醒与白重。在他来，文人为文不应仅仅满足于个人琐屑的悲 欢，不应仅仅在于发泄个人的悲情，而更应倾向于将文学与更广阔的人文关怀的精神领域相连接。 而这一点的提出，正是出于挺立士人精神实体的动机。也正因为如此，他在《朋党论》中所谓“所 志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语”；就 不仅仅是为现实党争而发，其根本用心在于以“道义”、“忠信”挺立士人精神之实体。在《与焦千 之书》中欧阳修说过的饷百代下。” “陋巷之士得以白高于王侯者，以道自贵也．”，其意思也在于此。 陈三立《漫题豫章四贤像・欧阳修》中言其：“道丧文亦敝，踵韩挺作者。微茫通波澜，独 挺作者”三字，正道出了欧阳修在他那一辈文人内心中所唤起的一份自觉自重的 士人人文精神意识，亦道出了欧阳修文道论之人文精神指向。欧阳修将“道”落实为修身，即士 人人文精神实体的自觉，并将此发而为诗文。要之，士人人文精神实体的唤起，实为欧阳修文道 观念中一以贯之的人文精神指向。 欧氏人文精神的时代意义 中国思想中所谓“道”，一开始就缺乏具体的形式，知识分子只有通过个人的自省、自得而 自爱、自重，方能尊显他们所代表的“道”。“匡文人士风之浇漓，返精神实体之正大”，为中唐 至北宋文道论日渐显明的共同精神蕲向。” 欧阳修文道观之人文精神指向，亦是在此种人文精神 发展之大趋势中。 宋初诗风，因袭晚唐，雕琢浮艳之习盛行，无病呻吟之作泛滥。诗风之不振，根源于诗人品 性之“鄙俚”、“气格之催弱”，诗风之因袭晚唐，根源于诗人品性的因袭晚唐。宋初文坛明显表 现出转变趋向的重要人物。有柳开与王禹偶。开宝间，柳开首举尊韩旗帜，提倡古文，推崇儒道。 柳开所言文道关系，表面上看，旨在反抗当时骈俪之风，然究其深层动机，则在于解决一枝一艺 与人文中心之，以提升诗文的价值。《宋史・文苑传》记其上书贬斥当时士风轻浮，又曾上 ５９ 书请以“步骑数千”，“出生入死为陛下复幽蓟”，可证其人格生命之精神已与晚唐士人恶态判为 二途。王禹偶不仅明确反对时尚中的晚唐流弊，更是早已意识到入宋以来士风未曾根本改变。其 《送孙何序》云：“咸通以来，斯文不竞，革弊复古，宜其有闻。国家乘五代之末，接千岁之统， 创业守文，垂之十载，圣人之化成矣，君子之儒兴矣。然而服勤古道，钻仰经旨，造次颠沛，不 违仁义，拳拳然以立言为己任，盖亦鲜矣。”柳、王二公之后，“欧阳文忠公得以承流接响”， 欧阳修倡导诗新、论述文道之关系，正是在宋初力振士风的文化精神大背景下展开，其挺立 士人精神实体的人文精神指向不言而喻。而欧阳修此举，在当时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与之相游 从之士，莫不认同其说。 欧阳修之后，苏东坡论文道诗道，较欧阳修思想大有丰富、大有发展。但自其继承欧阳修的 一面而言，他对欧阳修论道之人文精神旨趣，实有一份深契。其《六一居士集叙》谓宋开国七十 余年以来，“士亦因陋守旧，论卑而气弱。自欧阳子出，天下争自濯磨，以通经学古为高，以救 时行道为贤，以犯颜纳谏为忠，长育成就，至嘉祜末，号称多士，欧阳子之功为多”， 正是对欧 阳修在力振士人精神方面所取得的成绩的充分肯定。 参考文献： ［１】郭绍虞．中国历代文论选［Ｍ】．北京：中华书局，１ ９６２． 【２】陈三立．散原精舍诗文集【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２００３． ［３】胡晓明．中国诗学之精神［Ｍ］．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１． 【４】苏轼．苏轼文集（卷十）【Ｍ］．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８６． Ｏｕｙａｎｇ Ｘｉｕ ｌｉｔｅｒａｒｙ ｔｈｅｏｒｙ ｗｉｔｈｉｎ ｔｈｅ ｍｅａｎｉｎｇ ｏｆ ｔｈｅ ｈｕｍａｎ ｓｐｉｒｉｔ Ｃｈｅｎ ＹＵ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Ｓｏｎｇ—ｔｙｐｅ ｃｕｌｔｕｒｅ，ｗｉｔｈ ｉｎｗａｒｄ ａｎｄ ｆｏｃｕｓ ｏｎ ｔｈｅ ｈｕｍａｎｉｔｉｅｓ ｓｅｌｆ－ｃｏｎｖｅｒｇｅｎｃｅ ｔｅｎｄｅｎｃｙ，ｗｈｉｃｈ ｆｉｒｓｔ ｍａｎｉｆｅｓｔｅｄ ａｓ ａ ｐｒｏｆｏｕｎｄ ｈｕｍａｎｉｓｔｉｃ ｓｐｉｒｉｔ ｐｈｅｎｏｍｅｎａ，ｉｔ ｐｒｏｆｏｕｎｄｌｙ ａｆｆｅｃｔｅｄ ａｎｄ ｓｈａｐｅｄ ｔｈｅ Ｓｏｎｇ Ｄｙｎａｓｔｙ 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 ａｎｄ ｌｉｔｅｒａｒｙ ｔｈｅｏｒｙ．Ｉｆ ｗｅ ｅｘａｍｉｎｅ ａｆｔｅｒ ｐｕＲｉｎｇ ｔｈｅ Ｌｉｔｅｒａｒｙ ｃｏｎｃｅｐｔ ｐｒｏｐｏｓｅｄ ｂｙ Ｏｕｙａｎｇ Ｘｉｕ ｉｎ ｂａｃｋｇｒｏｕｎｄ ｏｆ ｔｈｅ ｈｕｍａｎ ｓｐｉｒｉｔ ｗｉｔｈ Ｓｏｎｇ－ｙｐｅ ｔｃｕｌｕｒｅ，ｗｅ ｔｗｉｌｌ ｆｉｎｄ，ｈｉｓ ｄｉｓｃｕｓｓｉｏｎ ｒｅａｌｌｙ ｐｏｉｎｔｉｎｇ ｔｏ ｅｎｒｉｃｈ ａｎｄ ｅｒｅｃｔ Ｓｃｈｏｌａｒ’ｓｐｉｒｉｔ ｂｙ Ｄｏｃｔｒｉｎｅ，ｔｈｅ ｈｕｍａｎ ｓｐｉｒｉｔ ｄｉｒｅｃｔｌｙ ａｆｆｅｃｔｅｄ Ｏｕｙａｎｇ’Ｓ ｌｉｔｅｒａｒｙ ｗｏｒｋｓ，ａｎｄ ｆｕｔｕｒｅ ｇｅｎｅｒａｔｉｏｎｓ ｏｆ ｓｃｈｏｌａｒｓ ａｔ ｔｈａｔ ｔｉｍｅ ａｎｄ ｈａｄ ａ ｓｉｇｎｉｉｆｃａｎｔ ｉｍｐａｃｔ．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Ｄｏｃｔｒｉｎｅ，Ｈｕｍａｎｉｓｍ，Ｓｐｉｒｉｔ ｏｆ ｓｃｈｏｌａｒ （责任编辑：范文） ③转引自胡晓明．中国诗学之梢神【Ｍ】．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１
